家乡的冬 王玲花

  带着繁华落幕后的一声轻叹，家乡进入了冬天。

  家乡的冬，删繁就简，素面朝天。时间走到这里，就吝啬地收紧了颜料袋，冷气饱满透亮，悬在空中，铺在地上，挂在光秃秃的树上，铺天盖地，密不透风。　

  太阳整天阴着个脸，像是谁欠了它钱似的，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。天空冷寂、低沉，灰头土脸，再也不是那个装有梦想的天堂，这多少让人有些绝望。

  鸟儿遁了影，噤了声，偶尔有麻雀飞过，落下一两声，稀疏、干冷、忧伤，像哽咽，似哭诉，让人凉意顿起，惆怅瞬升。

  田野萧索凋敝，像一则谜语，等待一场风的揭开。风来了，树叶枯草跟着跑。

  风凶猛、凛冽，惊天动地，呼呼呼、刷刷刷，像狮怒吼，似马疾驰，也像决堤的黄河，一发不可收拾。

  风再厉害，也不能吹破万物。树便是矗立在风中的勇士，叶落了，色尽了，只有条条筋骨对抗着、搏击着，且倾斜、且摇摆，但信念在，精神存，就倒不下。这些隐喻，等待人去摘取。

  寂空、枯枝、劲风，寥寥几笔就能勾勒出北方冬天粗犷的气质。在冬天一言不发的空洞里，总藏着一些精致，舞着一些灵动。梅，是家乡冬天婉婉的笑靥。万木枯萎，百花凋零，唯她俏在花枝，润如凝脂，在枯败里红着，艳着，像挂在枝头的小太阳，带给人们温暖与希望。家乡，梅并不多见，但只要循着一缕馨香的路径，一定能目睹它的芳容。有它守着，家乡的冬，会多一丝暖气。

  雪，是上天赐给大地的羽衣，也是自然献给家乡的哈达。它们飘飘洒洒，纷纷扬扬，如羽如絮，无声，也无息，轻轻落下。落在树上，树就白了；落在房屋上，房屋就白了。白茫茫一片，大地真干净！

  天地进入禅境。

  这禅境，张岱颇喜。天地上下一白，人鸟声俱绝，铺毡而坐，拥毳衣炉火，观雪，独酌，张岱心中升起的一定是袅袅梵音。

  这样的雪景，韩愈也来围观，信步，吟唱：白雪却嫌春色晚，故穿庭树作飞花。

  怀斯把冰天雪地作为背景，去画他的女人。怀斯画里的女子，走在雪中。

  诗意爱字的女子，会于暗夜里，就着一地的星光去嗅，雪有暗香。这素淡薄凉的背景下，有寒冷推进的冬事。

  妙玉在扫梅上雪，然后深藏五年，在下雪日，煮雪烹茶给宝玉喝。

  一家人围在一起，吃火锅，杯盏交错，欢声笑语，屋内荡起的都是浓稠的烟火；窗外，雪花一朵一朵地飘着。

  黄昏时候，我拥毯赖沙发，看一些泡沫剧。更多的时候，在文字里搬把椅子坐下，一坐就是几小时，雪什么时候不下了，浑然不觉。

  夜晚，推门下楼，循着冬天的气息，走出去，走到冬天的最深处。在那纵横交错的脉经之处，感受着它从骨头里开出的冷意。（作者单位：晋中市榆次一中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