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长也要同学生一道成长
刘 萍
在所有的教育格言中,最能打动我的就是清代黄道让的那句“眼前看他人子女,背后想自己儿孙”。所以,我经常跟校长们说的一句话就是,一个校长如果希望自己的孩子到学校接受什么样的教育,那校长就应该把学校办成那个样子。
校长所追求的与他实际上所能达到的总是有一段距离,这是一段从此岸到彼岸的距离,意味着校长必须不断成长。智慧、高明如教育家夏丏尊先生,在读完亚米契斯的《爱的教育》后,尚且“好像丑女见了美人,自己难堪起来,不觉惭愧得流泪”,何况我等庸常之辈?
有一年,学校举办“红五月”文艺会演,演出前一天举行彩排,我发现舞蹈类节目太多,为确保演出效果,我提出删掉一个舞蹈节目。第二天,演出在当时县里最上档次的铁山影剧院举行,县领导也光临指导,演出非常成功,舞台布置、音乐、服装等华美大气,节目精彩纷呈。掌声雷动之时,我偶然回头,发现后面有一个女孩在伤心地哭着,找班主任一了解,原来那个女孩就是昨天被删掉的那个节目的领舞,小姑娘为排练这个节目花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,而且早早就通知家里人到时都来观看。在这之前,她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在聚光灯下翩翩起舞,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席上,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笑容满面,使劲地为她鼓掌,没想到演出前一天节目忽然被拿下了。
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,于是走过去,把她抱在怀里,心情沉重得似乎一切都忽然消失,眼前只有晃动的身影。时隔多年,小姑娘那张流满泪水的脸庞仍然在我的记忆之河中浮现。很多时候,我们认为自己已经很好地履行了职责,但实际上,那只是法律和制度层面的职责,而不是教育学意义上的职责。
什么是教育学意义上的职责?2011年的最后一天,我带领学校全体班主任来到苏州十中——一所被主流媒体评价为“最中国的学校”,听柳袁照校长给我们讲他的“诗性教育”,讲他如何在最柔软的地方撒下种子,追求教育的本真、唯美、超然;讲他“从这个时刻开始,从在这个院子里遇见你开始,从这个早晨开始,从这个春天开始,是我幸福的开始”。
踏着苏州古巷斑驳的石板路,摇曳的藤蔓牵引着思绪无限,在随后的研讨中,每一位班主任都变成了诗人和哲人,大家都认识到,教育的职责不仅是需要开展作为“第一课堂”的知识传授和“第二课堂”的素质教育,还必须打造一个“第三课堂”——呵护学生心灵成长的空间,而“第三课堂”才是一所学校真正走向崇高和优美的标志。
学生个体生命成长的过程充满了宿命般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。教育工作者如果不能以一种平等、理解甚至妥协的态度走进学生内心,可能会给他们带来许多痛苦甚至灾难。《第三选择》的作者史蒂芬·柯维说,爱一个人,你就必须以上帝的形象来看他,而不是用我们所希望的形象来要求他。学校应该是一个温柔的等待学生成熟的果园。
我们不是不能惩罚学生,但前提是要让学生感受到你对他的爱,这样惩罚才不会变成一种伤害,否则惩罚会导致抵触、对立甚至学生的自暴自弃。
一个冬天的早晨,我在巡查早读时,发现一个男生已经连续几天站在教室后门口,寒风凛冽,他却若无其事地翻着书,因为迟到他被老师罚站,但显然他对这种惩罚已经麻木了,他不怕冷,也不怕难为情。我拍拍他的肩膀说:“外面太冷了,我和班主任讲个情,让你进去看书,但你也要给我一个面子,从明天起不再迟到,否则我以后讲话班主任就不再听了。”男生默默地点了点头,后来我再也没看到他站在教室门口。
教育的终极价值是对人的关心,我们不可能把每一个学生都送到理想的大学,但可以做到给每一个学生一种幸福而有尊严的校园生活。在追求终极价值的过程中,校长也在同学生一道成长。不过学生慢慢长成了大人,校长却变成了大人中的孩子,校园里如歌的岁月慢慢抚平了一个人心灵的皱纹,让成年人坚硬的语调变得柔软,神情充满童真。
一天下午上课时,我在教学楼里走过,发现一个班级有几个学生在看多媒体上的视频,估计是上体育课时溜回来的。看到我突然出现,他们赶快逃跑,我进去一看,原来他们是在看一场电影,便招招手,说如果上课任务完成了,可以接着看。
上了年纪的校长,对学生不仅是包容有时甚至是“纵容”,因为她会想起自己曾经也是个贪玩、调皮的孩子。
(作者系安徽省无为中学原校长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