军旅第一站
李红伟
那是个熟悉的地方,常在魂牵梦萦中回到那里。看到那里的山,那里的水,还有那镌刻了我们青春的军营。熟悉的起床号仿佛又一次吹响,嘹亮的军歌又一次热血澎湃地回荡在练兵场的上空。
刻骨铭心的记忆,深深地植根于血脉和灵魂。跨越万水千山,穿梭茫茫云海,慢慢地,那遥远的山脉越来越清晰,那清澈的河流正在坚冰下淙淙地流淌,那道路尽头的大门正缓缓打开,那门旁的哨兵开始庄严地敬礼。哦,我仿佛展开双翼回到了二十多年前……
在这大山环绕的荒野地带,矗立着一栋栋营房,房前是宽阔的练兵场,周围是漫长的跑道。刚来的时候,天寒地冻,枝杈突兀,营地空旷清冷,正当新兵们失落的时候,突然响起欢快的锣鼓声,一群精神抖擞的班长们边敲边微笑着列队走了过来。从此,这里的营地开始苏醒,这一批懵懂的社会青年将一步步锻造为刚毅的军人。
班长们打来一盆盆热气腾腾的洗脚水,为拘谨生怯的新兵们接风洗尘,一句句交待好部队里特殊的规矩;来不及喘口气,火热的军旅生涯和高强度的军事训练就一下子呈现在眼前,就要全力以赴去面对,就要彻底改变自由松散的社会习气,就要咬紧牙关战胜困难,就要洗心革面脱胎换骨,就要由被保卫的青年升华为保家卫国的军人。
军事训练极其枯燥,看起来简简单单,却要一遍遍重复,一个动作训练数十次,还一次次被班长指出细节上的“瑕疵”。新兵们不理解,但班长眼里容不得沙子,仍然一成不变地呵斥着,不厌其烦地强调着,一丝不苟地矫正着。腿要绷多直,脚尖离地要多高,拳头要挥到什么位置,头要正,下巴要微收,挺胸抬头收腹一刻也不能变形……这样的要求很细也很多,就要由不自然训练到自然,由不习惯训练到习惯,由被要求训练到条件反射。日子久了,坐立行卧就有了军人的形,言谈举止就有了军人的精气神,骨子里就有了军人的魂魄。
新兵的生活是简单的,简单到只是日复一日的改变。新兵的生活也是复杂的,复杂到刷牙也有速度要求,甚至叠被子、叠衣服、物品摆放、走路这样极平常的事,也细化到很多个步骤,甚至提出许多看起来似乎极为苛刻的要求;被子要叠得方方正正,四棱见线,床单要求捋得平展展的,不能见到一根头发丝,大到衣服鞋子水壶,小到牙刷牙缸背包带,要摆放在固定位置,熟悉到闭着眼睛也能很快找到,走路不能吃东西,两个人要走成行,三个人要走成列,走路要摆臂,步调要一致,见到上级要敬礼。这样的改变,是天长日久的改变。
刚进部队的时候,许多新兵跑不完一千米就气喘吁吁,但再难都要克服,第一次不行,就循序渐进,要一次比一次挺得住,要一次比一次跑得快,跑不动战友就用背包带拉着跑,以后还要背着背包扛着装备跑,要跑完五公里,要达到一名军人的合格要求。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的时候,不行就不行,一次次来,逼着来,汗水一滴一滴砸到地板上,淌成一大片水,不能停,要一次比一次做的多。练瞄准的时候,眼枪靶三点一线,呼吸要均匀心要静,趴在地上不能动,即使天上飘着毛毛雪也不能动,胳膊腿麻了再坚持,练完都站不稳了,训练场上的雪地里呈现出一个个人趴着的形状。回过头来看,军旅第一站的锻造和升华,是从外到内地改变一个人,改变习惯,改变思想,改变精神,每一名军人都要招之能战,战之能胜。
从军营出来,过一条河,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山。那时候,山上覆盖着厚厚的雪,班长和新兵的牛皮大头鞋踩上去咯吱咯吱响。站在山顶上,感觉离天很近很近,远处是一望无尽的银装素裹。班长说,往那个方向看,那里就是朝鲜。刹那间,我愣住了,国门就在眼前吗,抗美援朝的开国第一战就发生在那茫茫雪原吗,那里的山川和土地还记忆着中国军人的光荣和牺牲吧。作为中国军人,我该做些什么呢?
时光不留情地流逝着,回到地方也有二十年了。我仍然记得那时的大年夜里,几位战友听完《常回家看看》,在营房外泣不成声。想家的时候,他们不能回家,因为肩负着党和人民赋予的使命啊。任何年代,任何时候,军人都是最可爱的人,因为他们放弃了安逸选择了奉献,放弃了享受选择了冲锋,放弃了获得选择了牺牲。
醉里挑灯看剑,梦回吹角连营。多少次想起我的新兵营,想起我的军旅第一站,想起我朝夕相处的战友们。虽然相隔五湖四海,但我们心中的情怀不变,追求不变,在岁月的长河中作那最明亮的星,在浩瀚高远的星空熠熠生辉,为前仆后继的前行者照亮漫漫征程。
(作者单位:万荣县教育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