受教一时 奠基终身
赵秀秀
2003年小学毕业后,我离开村子到了邻镇上的一所中学读书。报到的那天下着瓢泼大雨,我辗转得知自己被分在了18班,便匆忙去寻找我的教室。走进教室,我坐在倒数第二排靠边的一个位置,看到黑板上留下的上一届学生书写的板书《唐雎不辱使命》。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“雎”这个字,盯着黑板看了很久。随后,我的班主任走了进来,他是一个清瘦的大男孩,戴着眼镜,像是刚毕业的样子。他告诉我们,他叫张保国,以后是我们的班主任,带我们数学课。
用独特的方式帮我克服自卑情绪第一次走出大山,跟妈妈分别的难过和对陌生环境的焦虑让我无所适从。宿舍里住着10多个同学,都来自周边的村镇。那时候,我性格敏感,总觉得同学们处处都在针对我,在学校里永远低着头、含着胸,常在无人处咽下眼泪,晚上回宿舍躲在被子里写日记发泄。后来上大学,学习了心理学专业知识,才知道那时候的表现叫做“适应障碍”,是指个体在经历了明显的生活改变或环境变化后,产生的一种应激相关障碍。
我自以为掩饰得很好,但是张老师还是觉察到了我的异样。他不动声色地安排了活泼开朗的学习委员作为我的同桌。还记得同桌穿着一件特别漂亮的红裙子,总是笑着,仿佛永远没有烦恼。在她的陪伴下,我的初中生活渐渐变得多彩起来。时至今日,我已经记不清楚第一个学期里有多少个垂泪的晚上,记不清多少次对着日记本倾诉情绪,但我记得在学期结束的时候,日记本已经写得满满当当。那本只能写给自己看的日记,后来很久都没有更新。战胜自己的过程是艰难的,但也因为那段经历,之后的求学历程无论多么的坎坷,我都不曾退缩过。
由于不善社交,初中阶段的我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习,第一次期中考试我就考了全班第二。优异的成绩逐渐带给我一些信心,终于慢慢融入了这个集体。但是,物质条件的匮乏和刻在骨子里的自卑,一直未曾让我真正自信过。张老师就想方设法帮我树立信心。那时候,我时常可以在语文老师批改之后的周记上看到班主任的评语,有鼓励、有嘱托,更有一字一句的谆谆教诲。起初我还很纳闷,数学老师怎么还看我们的日记?后来慢慢地习以为常,并开始隐隐期待班主任的评语。那个时候懵懵懂懂,并不能理解老师说的“要树立正确的世界观、价值观、人生观”是什么意思,但是这份独有的、来自班主任写在日记本上的偏爱着实让我小小地兴奋了一些日子。直到如今长大,才渐渐明白那时候张老师的用心良苦,他知道我不善于表达,便用在日记本上留言的方式鼓励我,让我变得自信、阳光。
用心关爱每个学生
初中阶段的男孩子,正是顽皮淘气的时候,不服管教、和老师作对是常有的事。有一次晚自习,我们班五六个男生偷偷逃课,相约着去池塘游泳。据说曾经有孩子在那片池塘里沉下去没有救上来,所以学校明令禁止下水游泳。那天,张老师把他们找回来以后,发了很大的火。那天晚自习后,我和团支书去办公室找老师,我们看到办公室的门开着,灯却黑着。只见张老师一个人默默地站在窗口,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。那天晚上给我很大的震撼,我以为一向严厉的张老师无所畏惧,永远像站在我们面前一样充满威严。可是那天,我突然觉得他好脆弱,他也会害怕,会担心,会因为我们的顽皮无知而苦恼。
还记得有一年,学校组织同学们打疫苗,每人交两块钱。我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,在靠天吃饭的北方农村,除去种地没有其他的经济来源,温饱问题还是最大的难题。每周除去路费,我的零花钱不到五块。大概是我的日记中时常透露出生活的辛酸和父母的不易,那年打疫苗,班主任找到包括我在内的几个同学说,学校考虑到我们的经济条件,对我们的疫苗费用进行了免除。后来才知道,其实当时根本没有这样的政策,那些免去的费用都是出自老师自己的钱包。
初二那年的元旦,学校组织师生一起包饺子,大家都很开心,我也很开心,但是我开心的原因是那天张老师拿来了相机,这让我有机会拥有了班级大合照之外的一张跟老师两个人的合照。那张照片里,老师穿着灰色的棉服,双手背在身后,我穿着白绿相间的校服,为了省钱留着短短的男孩的发型,紧张得抿着嘴唇,背景正是我们班的黑板。这也是初中三年,跟班主任唯一的一张合照,我珍藏在相册里好多好多年。
成为像张老师那样优秀的老师
回想起来,也正是初一年级第一次的期中考试,让我认识到,我们这些大山里的孩子并不差。在之后的三年里,无论是期中还是期末考试,我的成绩都稳居第一,甚至有一次考了年级第一。那次成绩出来后,张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,拿出一面镜子和一把梳子,对我说:“好好看看我们的年级第一,以后要自信一些,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。”然后,我们一起聊着天去了操场。那会儿还没有塑胶跑道,甚至连水泥沥青也没有,就是一片空旷的土地,每年会长满青草,学期开始的时候靠同学们自己拔草,然后再通过早操绕圈来压平。那天下午的天气很晴朗,天空特别地蓝,他说:“好好学习,希望我们将来有机会成为同行。”我似乎是特别傻气地应了一声“好”。
就这样,一个小小的梦想在我的心底扎下了根。初三分班考试,我考进了实验班,离开了18班,班主任也变成了别的老师。班里的同学除了个别熟悉的面孔,都是其他班挑选出来的尖子生。那一年过得充实而迅速,仿佛时间坐上了火箭,我也从农村中学考进了市里的重点高中。再后来,高考填报志愿我选了心理学专业,从大同读本科再到南昌读研究生,10年时间里,几乎每年的教师节,我都会准时给张老师发一条祝福的短信。他的号码从2003年开始,就一直没有变过。其实我一直想当面对他说一声“谢谢”,却一直没有机会开口。
毕业后我回到临汾,考入当地的一所大专院校,成为一名心理学老师。我也终于有机会像张老师一样教书育人、传道解惑。如今,他在教坛20余年,从农村中学辗转市里的中学,影响了像我一样的很多人。而我的教龄也有5年了,但是,我总觉得来日方长,我也一定有机会像他一样,做一个能够让学生受益终身的老师。
正所谓,“受教一时,奠基终身”,此言果然不虚。
(作者单位:山西师范大学临汾学院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