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的瓦房
夏县博大学校 彭建国
在岁月的长河中,总有一些事物,如珍珠般镶嵌在记忆深处,熠熠生辉。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农村孩子来说,那低矮的瓦房,留给我的是难以割舍的情结。
故乡的瓦房,不似现代建筑那般高耸入云,也不似宫殿那般金碧辉煌。它朴素而平凡,却承载着乡村人的喜怒哀乐,是穷乡僻壤村庄的深根和灵魂,也是父老乡亲眼里最得意最神奇的作品。瓦房,是镌刻在故乡里凝重的父母大爱,是描绘在故乡的一抹乡愁。
瓦房,顾名思义,是以瓦为顶的房子。房一间,瓦三千。瓦是房子的斗笠和蓑衣。把青灰色的瓦片,一垄一垄地连成一体,如成千上万鱼鳞般的覆盖在房顶上,嵌在厚厚的黄泥上,不怕踩,不漏雨,结实耐用。
乡下的瓦是用泥坯烧制的,弧形、蓝灰色,俗称小青瓦,它不像皇宫寺院的琉璃瓦那样金碧辉煌,时间长了,就会变成黑灰色。小青瓦,是瓦中的平民;黑灰,那是岁月老去的颜色。
瓦很忠诚,只要椽子还在,哪怕年深日久,瓦也一直坚守在那里,为房子遮风挡雨。青瓦覆盖的房顶还有一个用途,就是供农人晒玉米棒、大豆、红薯片等作物。房坡有45度左右,瓦垄间有空隙,便于通风,上面的粮食即使被雨淋了,也不容易腐烂。犹记得20世纪70年代,农家院子都很小,生产队分的粮作物,大部分农家人都会小心翼翼地将其晾晒在房顶上,晒干后再收藏储存。
有多少房顶,就有多少屋檐。房顶末端越过土墙,伸到屋外的部分叫屋檐。屋檐的作用不只是美观,主要是保护墙体和门窗,因为土坯墙和木门窗最怕雨淋水浸。通常人家的屋檐约有两尺左右,大户人家或重要建筑的屋檐更宽些,一般是用明柱支撑着。
屋檐,存留着乡村的诗意。春雨如烟,夏雨如柱,秋雨潇潇。雨停了,但屋檐的滴水还没停,雨水滴出了庄户人的喜悦或叹息,滴成文人笔下的田园诗词。这些单间或多间的青瓦房子,是父老乡亲最忠实的伴侣,一如既往地陪伴着他们在这里演绎着沧海桑田,守候着一段又一段悲欢离合和喜怒哀乐。
春天,房顶瓦片空隙间会长出一种叫瓦松的草本植物,好似青瓦上的伟丈夫,常年站立瓦上,不畏严寒,不惧风霜,生死无忧。父亲说,瓦松是一味中药,有清热解毒、凉血止血、消肿止痛的功效。有一次,我的手划破了一道口子,血流不止。父亲赶紧搭起梯子,从房顶拔下一棵瓦松,挤出浓浓的绿色汁液,涂在伤口处,果然立见奇效,止血又止痛。
瓦房上的这些小草,在微风吹拂下,就会像瓦屋的眼睫毛似的忽闪忽闪的灵动,又像男子汉腿上的汗毛根根倒竖,彰显着庄稼人的苍劲和力量。这种被青苔和小草包裹严实的房子,给人们最大的恩赐就是夏天可以隔热更凉爽,冬天可以挡风更暖和。
秋天,在房檐下听雨是最惬意的事情。秋雨,如泣如诉,缠缠绵绵。每一滴雨声都在诉说着村民们的过往和心事。蹲在檐下,仰视着从檐前垂下的雨帘,似断线的珠子滚落而下。天长日久,连石阶下铺的青石板也磨去了明显的痕迹,变得越发光滑润泽。
秋收过后,屋檐下的墙壁上,是乡村的橱窗。红火火的辣椒,金灿灿的玉米,白生生的大蒜,还有萝卜干、红薯干等,色彩斑斓,令人欣喜。看着硕果累累的满庭满院,父亲就会背着手在院子里踱着方步,笑眯眯地哼着小曲儿。
冬天的瓦房被银装素裹着,除了厚厚的积雪,见不着其他任何东西。孩子们在刺眼的院子里奔跑着、打闹着,有的甚至打着赤脚都不觉得寒冷。跑累了追烦了,就在院子里堆着各种雪人和动物,尽管堆出的雪人和动物都是“四不像”的东西,但那就是我们童年最浪漫最快乐的时光。
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,看着檐前悬挂的一根根一尺来长、指头粗细的冰溜子,我都会忍不住找出竹竿去敲打,敲打下来后迫不及待的含在嘴里吮吸,像吸着从店里买回的冰棍一样享受。有时,一不留神就会把檐前的瓦片随着冰溜子一起敲打下来。严厉的母亲,管教孩子简单粗暴,她总会让我跪在雪地里认错告饶,方肯罢休。
在老家的村子里,门楼或屋檐下,是小鸟惬意的栖息地。燕子在这里衔泥筑巢,麻雀在椽子与墙壁之间的空隙处藏身孵卵,那清脆悦耳的鸣声如同自然界的优美旋律,悦耳动听,让人心情舒畅。
从我记事起,老家的青瓦房子拆建了两次,70年代盖的青瓦房,也在2018年拆后重建,用上了紫红色大瓦。在老家的瓦房里,分别送走了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。亲人们去世时,都是含着泪走的。我知道他们的离开除了对儿女的不舍外,还有离开这倾注了他们众多心血的青瓦房子。
故乡的瓦房,是袅袅炊烟的味道。早、中、晚,那缕缕炊烟升腾在空中,弥漫在房子的上方,嗅着炊烟的味道,眯起眼晴,仿佛听到了妈妈做的饭莱香味。母亲的饭菜香,始终是我忘不掉的念想。
春来秋去,斗转星移。老家众多的青瓦房子在一声声叹息中送走了很多人,也在一声声惊喜中迎来了一个个新的生命。故乡的瓦房,记录着我们家族繁衍生息、幸福快乐的历史,承载着我对故乡的思念和浓浓的乡愁情感。撩开时光的纱幔,流年的脉络依稀可见,打开尘封的流年,记忆便如花般绽放。那人,那瓦房,那岁月,那故事历久弥新,仿佛就发生在昨天。故乡的瓦房,有我深深的思念。
随着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,乡村瓦房逐渐被高搂大厦所取代。然而,朴实无华、冬暖夏凉的青瓦房,就像一位前世的亲人,一道固定的风景,渗透在我的血脉中,生长在我的心灵中,永不褪色,永不变形。每当我在这座喧嚣浮华的小城里,感到疲惫不堪或心神不宁时,那缭绕着炊烟的青瓦房,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中,与乡村瓦房相关的话题就萦绕在我的记忆里。
故乡的瓦房,乡情悠悠,古风淳厚,遗韵悠然;故乡的瓦房,是中华农耕文明的重要载体和优秀基因,承载着岁月变迁,寄托着悠悠乡愁,记录着先辈的智慧创造与文化记忆,也见证了我们的成长和梦想。让我们珍惜这些美好的记忆,让故乡的瓦房成为我们心中永恒的风景线。
故乡的瓦房,是我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。